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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01章 林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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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01章 林子

懸月入寐,陰風作祟。

疾風躥在林中似陣陣鬼嚎,時而尖刺紮耳,時而低怨得使聞者心沈,後背爬上細密密的白毛汗。

提燈的中年人驚駭地佝僂著身子,手上的哆嗦使罩中微燭都晃悠起來,他忙用手虛攏著怕火燭被風吹滅了,顛三倒四地將記憶中的神仙倒豆子般倒出來: “南無阿彌陀佛、菩薩顯靈、財神爺保佑...待我找到耕牛平安歸返,絕不再進這邪林中一步!啊呸!”

中年人狠狠打自己嘴,暗惱怎的說了忌諱字眼,趕忙改口:“再不進這林子一步!東海龍王三太子、西王母娘娘誒——保佑保佑。”

他這般叨念了一番,似給自己攢足了膽子,大力吞咽湧到嗓子眼的唾沫,深提口氣,學著耕牛“哞”地叫一聲。

那聲被裹在風裏呼嘯,撞得樹梢簌簌,落在他耳裏卻如鬼魅的嗤笑。

他有些後悔,不敢再開口。

四周的靜鋪天蓋地地砸在身上,每一處響動都像紮向心裏的刺。

他腦內的弦崩得死緊,故而突聞“哢噠”異聲時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,旋即戰戰兢兢地轉頭環望半晌,卻未見其他怪異動靜。只能默默勸慰自己聽岔,暗道這林子不過是黑了些、風大了些,無甚嚇人的,口中又翻來覆去地念叨起“南無阿彌陀佛”。

層雲沈沈,星子也無。

周遭都陷入濃稠暗色,唯有他提燈一點燭火,像將夜燒穿了個洞,透出些亮來。

中年人擔心林中有落葉遮蓋的坑洞,所以一路行得緩慢,走得久了也頗覺腳掌酸痛,一面罵那耕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,一面罵這林子邪魔鬼祟神神叨叨——後半段自然只敢心裏罵。

他正轉著腿筋,嘴邊又“嘖”一聲,總感到右腿灌鉛似的使不上勁,心想年老了身子骨真是不中用,悲春傷秋之間,左腿卻又仿佛被什麽東西擦過而隱隱作痛。

他皺起眉稍,再次擡起右腿晃了晃,滿身寒毛卻倏地立起來。

似乎有什麽東西沈甸甸地抓在他踝間。

那東西不粗不細,莫約一掌寬,陰涼涼的沒有溫度。

他腦中霎時閃過無數鬼抓人的異聞,短促地“啊”出聲,膝骨一軟,直直栽跪下去,又連滾帶爬地匍匐兩步,連連磕了好幾個頭:“小的只是來找牛,一生沒做過壞事啊!放過我放過我,明天定給您燒紙錢。”

中年人抖得如墜冰窟,身上卻像三伏天日頭下汗濕了滿背,雙唇哆嗦著如此這般叨念了半柱香聲音才漸漸微弱下去,終於敢掀起一條眼皮縫打量周匝情景,鼓起膽子借燭燈照向自己腳踝。

入目蒼綠,形有腕粗,卻不過是株植藤。

他頓時洩了力,又因自己方才的舉措害臊,臉上發熱,心想好在四下無人,不然自己的臉算是丟盡了。

“狗娘養的晦氣玩意。”他朝地上呸了口痰,罵罵咧咧地爬起來,這回敢直接掛在嘴邊叫嚷:“勞什子怪力亂神,裝神弄鬼罷了!”

他腳下沒好氣地把藤蔓踹飛,此時左肩被輕輕碰了一下,他自然想當然地認為又是藤蔓,頭也沒回地用砍刀尖撥開,但才行兩步之後肩頭就再覆一重。

“他娘的有完沒完了。”

中年人煩躁到了極點,反手想將那藤蔓拽下來砍斷,可手上剛碰到那觸感,心臟便狠狠跳空一拍。

入手的東西軟中帶骨,涼得寒意刺人,可那根根分明、節節突起的......

卻是只人手無疑。

他一口氣猛地沒提上來。

洛肴的“誒”還卡在喉根裏,掌下人就直挺挺地往地上栽,兩眼一翻白,已是暈死狀。他頗感無奈地一撣衣袖,“膽子真小。”

語畢把護身符往中年人腦門上一貼,一邊彎腰順起提燈,一邊沒頭沒尾地似在反駁著誰的話:“別這麽說,我可什麽都沒做啊。”

他含混著散漫氣息的語調散在風裏,不知正說與誰人聽,此情此景如若有旁人見了,保不齊會認定他是個自說自話的癡子。

“我可是要事在身,那人估摸著明早也就醒了,自求多福罷。”洛肴隨手折了片葉叼含在嘴邊。

砭人肌膚的罡風刀割子般從耳廓擦過,劃出無形的隱痛。

不知何時薄霧漸起,將天地聲響都罩入這一方灰色,隔絕外物。

周遭極靜,唯聽風嚎。

洛肴握搭在提燈柄上的指一敲一頓,發出極輕的“篤、篤”鈍聲,身形微晃,在陰嘯肆虐的林中卻硬是走出副閑庭漫步的姿態。

他眼睛微闔,一副有些困乏的樣子,看著仿佛已游神天外,誰料下一刻卻忽地停頓了步伐,連指尖也懸在空中凝滯。

洛肴周身懶散之氣稍稍收斂,屏息去聽藏掩在疾嘯中的細微聲響。

那響聲幾乎揉在風裏,只有幾絲微不可察的異動,夾雜在其中因太具規律而稍顯突兀,有些像短促的氣流擠過窗紙裂縫,一下竭力,一下微弱。

洛肴吹滅燭燈,周圍頃刻陷入完整的黑暗中。

他足下蘊勁,蹬地飛身,落在樹幹時卻輕飄飄地杳無聲息,腳掌一轉,才呈下落勢的身軀便順力轉向,如飛矢般射入另一樹影中。

不過幾個瞬息,洛肴鼻尖嗅到抹鐵銹腥氣,他逆著風源又躍兩步,低蹲於樹梢之上,徐徐分辨著血腥氣的來處。

那細微響動似乎比方開始聽時更無力,幾乎是從喉根撕出的虛響,卡著粘稠血沫。洛肴細聽了不住搖頭,心道那人怕是肺已被捅了個對穿——沒救了。

靜待半晌他才從樹上落地,面前景象在點燃提燈的剎那間撲入眼底。

滿地蛆蟲蠕動的死屍。

這些死屍幾乎沒有全軀,皆被撕咬分食,有些頭顱被啃去一半,餘下的皮肉幹腐,而眼珠早被不知什麽叼去了,只露出骷髏陰森的幽洞。

洛肴面露嫌色,“你先前說的就是這些東西?”

似乎是在聽著誰的回答,他短暫停頓片刻後對滿地殘骸道:“頭七一過陰魂早便散盡,爛骨腐肉,不能稱之為東西麽?”

洛肴不顧耳畔的絮絮叨叨,拾起枝細樹杈撚著鼻子翻看,“死得不能再死了,不知給多少山野精怪當了回鍋肉。”

他話音剛落就暗自皺了皺眉,不知是否是錯覺,方才聽到那虛弱又竭力的喘息聲似乎消失了。

這一念頭才湧上腦海,洛肴就突感後頸一陣濕熱。

罡風攜著濃烈的腥臭血氣襲來,他幾乎來不及思考便回手猋擊,腕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,只聽“噗”一聲悶響,杈尖刺穿皮肉與氣管,濺出幾朵殷紅。

細樹叉穿透狼獸脆弱脖頸,它的筋肉抽搐痙攣,仿佛還能聽見涎水與血水流經尖牙的滴落之聲。

“這狼食了太多死人肉,陰晦過重,已是半個魔物了。”洛肴用靴尖撥動狼獸屍體,將它腹部朝上。

它雖枯瘦,肋骨在皮毛上硌出根根分明的嶙峋狀,可狼身卻是完好的,除去剛才刺穿它頸部的傷外,未見任何創口。

他暗自思忖:莫非之前那命若游絲的呼吸聲只是聽錯了?還是沒找對方位?

洛肴沈思著圍繞屍堆行了二三步,耳旁那小鬼也緊跟著喋喋不休,旁人見不到她,洛肴卻能看得分明。

那約莫二八年華的少女半攏著臉,目光從指頭縫裏透出來,極快地瞟過地面慘狀又極快地移開視線,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,“感覺這林子邪乎得很,我們、我們還是快些走吧,萬一撞到了鬼...”說著咽了口唾沫,黑白分明的眼睛緊張兮兮地四下掃望。

洛肴閑閑睨她一眼,“你不就是鬼?”

“那也有兇神惡煞的鬼。”少女嘟嘟囔囔,撫著胸口並不存在的心跳。

她惶惶警惕半晌,見周圍似無異樣才狀起膽子,與洛肴一齊俯下身去瞧那堆屍骨,但兩手一直攥著裙裾。

“洛肴。”她忽然扯了扯洛肴的衣袖,盡管指尖直直從那片布料一穿而過,“這裏似乎殘存著生氣。”

她凝視屍骨中的一塊空缺,秀眉微斂,“一直蜿蜒入了林中,生氣寡淡,像是具...”

“活屍體。”洛肴接道。

少女深色的瞳孔好似擴大一圈,她眼底懸空中浮現縷縷紅霧,但並非水汽,而似碾末的細微埃塵。

隨手一拂一撚,類如顆粒晶碎,被虛朦月色晃照,像流淌著的血光。

每一位亡者、或尚吊著一口氣的未亡者,只要生前存有怨念繞屍不散,從屍軀流出的生氣便會凝華,匯成一段段如同紅錦的懸浮物。

不過常人是察覺不到的。只有眼通陰陽,生時能見鬼魂,死後方能見生氣,而怨念隨著陰魂一散,這些生氣便也會隨之消失。

“我方才也聽到了極孱弱的呼吸聲,看來並未聽錯。”洛肴直起身,“這裏只是些尋常屍骨。”

少女問他:“那我們去追那具活屍體麽?”

洛肴輕輕搖頭,“無妨,我...”他話鋒忽頓,食指抵在唇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
凝息側耳地偵辨片刻,洛肴旋即翻身登上樹蔭處隱匿身形,從衣襟中掏出個平平無奇的玉佩,朝她努努嘴:“南枝。”

少女聞言,鼓起腮幫子萬般不情願地鉆進玉佩中,心裏腹誹:這群修仙者管的事比忘川河畔還寬!這麽偏僻的邪林子也來,真是不給他們這些妖魔鬼怪活路走。

儼然忘記自己早已經死了,走得哪門子活路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以下是盡量不涉及劇透的排雷:

1、非典型仙俠修真,雜糅了儒釋道和現代物理,可能冒犯宗教信仰;

2、偏向冒險流,存在大量血.腥描述;全員謎語人,有些情節在表述上比較隱晦;後期有回憶插敘

3、可能存在鋪陳、辭藻堆砌、濫用典故,也可能存在錯別字或語意不順,但因為修文要頻繁審核,所以就暫時不作大幅修改了w;

關於感情線:(主要針對互寵tag排雷)

1、無法完全端水,但雙方失去和得到的差不多

2、非典型無情道,彼此都很愛沒有追夫/追妻火葬場

3、人設是清冷美人受,前期凝受大於凝攻

4、受蘇大於攻蘇,攻在受眼裏是腦回路清奇的貓塑

5、是he但文案裏攻就已經死了…所以並非合家歡結局(但依然是幸福he!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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